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新媒体管家 你有没有去过这样一些陌生的城市,和你走过的地方相隔万里,此前你从未听闻它的名字,但你们似曾相识。 它夹道相迎,轻启柴扉,你同它早就熟稔,像两个久未谋面的故人,彼此客套寒暄,诉说这是多年之后的重逢。你走到曾经落座千百次的位子,灌下一杯酒,看它为你准备的窗外风景。 DéjàVu,感谢成天带着浪漫通感走路的法国人,专门造词形容出这样微妙而安宁的场景。 同样也有一个法国人,把这个词阐释得更严谨。 茱莉亚·克里斯蒂娃,我在西方文论的课堂上知道了这位女哲学家。在她的老师罗兰·巴特的基础上,她把文学文本的研究拓展到了新的方向,她说: 每一部小说,每一个章节,甚至每一个意象,从来不是孤立而脱离语境的存在。任何文本都是一种互文,在一个文本之中,总会不同程度地以各种能辨认出的形式存在着先前的,或者周围的文本。而任何文本,都是对过去引文的重新组织。 这个“互文性(Intrtxtuality)”的理论常常被用于比较文学的研究。说得通俗一点,你读到的每一部小说,都是作家对他/她读过的所有小说的重构;作为读者,你以往的所有阅读经验,也都是你这次阅读的基础。 如果我们将旅行中的目的地也看做一个个文本,或许同样可以找到如DéjàVu般隐秘的关联。我们将不再单纯震撼于一座雪山的伟丽,一座城市的苍老,一个国家的丰沛——它们从来不是孤立的个体。 有时候,隐秘的关联栖身于远隔重洋的两地之间。 到访每个国家,我都喜欢寻找那里曾经辉煌,如今落魄的旧都。这些城市曾经短暂地站在或大或小的舞台中央,还没有享尽荣光,就被无情的历史赶了下来。 但它们身上的骄傲从未泯灭。本地的遗老遗少们守着斑驳苍老的街巷,滔滔不绝“茴”字的写法时,不忘揶揄一番忙碌躁动的新都城。 危地马拉的安提瓜、尼泊尔的帕坦、土耳其的卡尔斯、黑山的采蒂涅、立陶宛的考纳斯……尽管它们散布在各种不起眼的角落,文化和地理迥异,却都有珍宝般的建筑和出色的博物馆,你也很容易找到街头巷陌的手工匠人,或是藏在一座老旧大楼中的音乐演出。 而不经意间发现的互文,就像是找到了两个地方最隐秘的血缘关系。如果让我推荐墨西哥的城市,我会说,只要你喜欢云南,也一定会喜欢瓦哈卡州:同为高原,同样是全国最丰富的少数民族聚集区,同样日光永驻。也许正是这种微妙的联结,让拉美旗帜博尔赫斯都觉得,小径分岔花园的建造者,只有云南总督的身份才配得上。 有时候,隐秘的关联就在此地,在当下和历史之间。 瓦哈卡是座融合了阿兹特克、萨波特克、米斯特克和西班牙文化的城市。每年10月31日到11月2日,这里都会响起从非洲来的马林巴琴、从欧洲来的圆号、从美国来的爵士鼓,从世界各地来的游客走过窗前摆着万圣节南瓜的民居,饱餐一顿本土的玉米、蝗虫、酱汁料理和龙舌兰酒,而后去城外的墓地,点起烛火,和本地人一起庆祝亡灵节,这个和骷髅一起蹦迪的节日。 追根溯源的话,亡灵节是印第安文明和西班牙天主教文化融合后的产物。年前,西班牙人用一小队士兵和一大堆天花病毒打败了印第安人,开始他们的宗教征服之路。印第安人居然很容易就接纳了天主教,原因可能在于互文产生的误会。在他们看来,西班牙传教士的那一套说辞和自己的信仰并没有什么区别: 十字架形似印第安人的万物之树,用来与来世沟通;耶稣死后复活和伟大的玉米神死后复活也极为相似;施洗约翰被斩首,让他们想起了被斩首的玉米神;更加凑巧的是,一年一度的复活节仪式也和抬着美洲神像烧香游行的仪式差不多…… 这个信仰融合的过程,就像两个文本之间的滑稽玩笑。但瓦哈卡州因此有了龙舌兰花圃前富丽无双的圣多明各教堂,也依然留有安静祥和的原住民村庄。 辛波斯卡说: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不得不说,这些殖民城市如今的魅力来自曾经被征服的过去 瓦哈卡几十公里外的米特拉就是一个很好的文本。萨波特克人因为受到米斯特克人的威胁,东迁至此建立了小城,象征着天空、大地和羽蛇神的几何图案石墙是墨西哥绝无仅有的。西班牙人到来后,就在这处遗迹的墙根上,建起了他们的天主教堂 也许正是这种横向(A地和B地之间)和纵向(A地和史前A地之间)的关联,才让旅行变得更立体。当我读一本书的时候,我不只是在读一本书,而是在阅读所有过往读过的文本;当我去一个地方旅行时,我不止来到这一个地方,还把所有走过的地方都扛在了肩上。所以冯至写: 我们走过的城市、山川,都化成了我们的生命。 但真的有这么容易么? 我们不仅容易忘却,还会篡改自己的记忆。比冯至更残忍的余华说: 事实上,我们永远生活在过去里。现在和将来只是过去耍弄的两个小花招。 ——《往事与刑罚》 我们似乎可以自由选择,挑一本没看过的书,选一条没走过的路,但所有的选择,其实还是在追溯和自己过去的关联。偏好的建筑风格,偏爱的食物风味,最难忘的旅行瞬间,都来源于你我最愿意触发的记忆。我也许读过了很多本书,但我不可能穷尽任何一本书中的含义;我也许能去到世界上所有的角落,却不可能真正完全认识哪怕一个村庄。 我选择的所有分岔路口,都源自我人格的投射。 在石黑一雄的布克奖作品《长日留痕》里,英国男管家史蒂文斯开始了一场前往英格兰西部的自驾旅行。他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眼中伟大绝伦的英格兰风景: 缺乏一目了然的刺激,或者奇观,才使我们国土美丽得超凡脱俗,也正是那种静穆的美丽,以及它显示出的那种严谨的感觉才是最贴切的。这片土地似乎了解自身的美丽所在,亦知道自己的宏大,它才感到无需招摇。相对而言,在诸如非洲、美洲那样的地方所呈现的种种风情毫无疑问会让人非常激动,然而我却很肯定,由于那类风情过于不恰当地外露,反而会给实事求是的评论家留下稍逊一筹的印象。 紧接着笔锋一转,他开始论证他心目中杰出的男管家应该是什么样子: 一位管家杰出与否,在于如何表现出“尊严”二字。而对尊严的理解,他说,尊严不是蛋糕表面的糖霜,不是肤浅又华丽的品质,而是波澜不惊的淡然,以及节制情感,保守职业本色的庄严。 发现了么? 淡然(没有奇观)、节制(不招摇)、庄严(静穆)、不肤浅华丽(不令人激动地外露),史蒂文斯眼中无上荣光的英格兰风景和他吹捧的英国好管家在气质上高度一致。 在旅行中,我们想看什么,就能而且经常只能看到什么。大概只有一种职业,因为要揣摩不同人的旅行需求,不得不把自己分身,投射出多种人格,那便是旅行指南作者。 所以,既然所有的旅程都饱含偏见,无法穷极真相,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对我来说,旅行依然承担着拓宽生命维度的职责。找到一个个地方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三体》里罗辑在模拟三体星系的位置。虽然我无意为生命中的每处城市山川都确定坐标,但我期待这些隐秘的联结,能够成为人力之外的能量,尽可能打通时空花园中的分岔,把所有的元素融在一起。当我在瓦哈卡的时候,我也在云南,在西班牙、美国,甚至在哥伦布初次踏上美洲大陆的久远年代。 但是谭小姐说,她为了记忆旅行。她经常和我提起缅甸,那是她最钟爱的国家,从第一次去就感到熟悉、亲切。她来自僻远的岭南小城,自小游历,17岁上学离乡未返。但在缅甸的城市乡村,她能找到儿时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燠热蒸腾出熟悉的花香,这些景象在她的家乡,反而一去不返了。旅行让此地消失的风景,重现在辽远的彼处,记忆便不至于一无所依。这种深沉的安宁,是她旅行的缘由。 这是我们俩的不同,但无论如何,世间万物的互文,都是在黑暗苍穹中闪烁的微光,我们想让这种隐秘的关联变得更清晰,所以,这个北京中医院治疗白癜风怎样控制白癜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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