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漫天霾

户籍制度是中国人的普遍心结。似乎不论是什么派，都对目前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颇有微词，并分别开出寻求改革的药方。

也难怪，户籍制度限制了人的自由迁徙，人为制造了不平等，并且导致了留守老人、留守儿童等人伦惨剧，因此被人们口诛笔伐在所难免。

但是我们必须正确认识当下户籍制度存在的根源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采用正确的手段实现消解户籍制度、促进人人平等的理想的目的。

一

美国政府修建美墨边境墙、出台严格的移民管控措施，可以看做是“美国户口”和“墨西哥户口”的二元结构。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是民族“百衲衣”，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创造了美国的辉煌。自由女神像上的碑文，显示了它曾经敞开怀抱欢迎移民的自由和包容气质——

把你

那劳瘁贫贱的流民

那向往自由呼吸，又被无情抛弃

那拥挤于彼岸悲惨哀吟

那骤雨暴风中翻覆的惊魂

全部交给我

我站在金门

高举自由的灯火!

为什么这样一个依靠移民崛起的国家，后来却不断出台移民配额制、移民禁制令，甚至发展到今天的修建边境墙的地步？

因为福利国家的兴起！

福利制度是一种“合法抢劫”的制度，它侵犯财产权，阻碍经济进步，败坏人的德性，这已经被充分论述和证明。但它还有一个恶果，就是导致普遍的排外心理。它在人群之间筑起了一道藩篱，让人们之间不再公平竞争、友好相处，将对方视为分工合作的伙伴，而是心存芥蒂相互仇视。那些墨西哥、危地马拉、洪都拉斯的移民，不论他们中有多少是抱着寻求美好生活的愿景前往美国的奋斗者，在美国人的眼中，却都被视为瓜分他们财富、争夺福利的掠食者。因为美国的福利比他们国家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些已经领取福利的既得利益者的鼓噪下，政客们就会出台限制移民的政策举措。但是这种政策显然一方面会造成整个社会财富生产的动能不足，坐享其成者越来越多，最终导致生活水平的不断下降；另一方面，也阻断了移民寻求更高收入、改善自身处境的路径。因此它会降低所有人的福利水平。

为了满足国民不断增长的福利需求，财政崩溃和货币政策的崩坏就是必然的结局。因此，福利国家容易走向经济民族主义，有对外扩张的强烈倾向。因为他们始终要寻找一种满足共同体日益增长的福利需求的途径，那些不是他们共同体成员的人和国家，就是他们的掠夺对象。

二

与国与国之间一样，城市和农村之间的自由迁徙受阻，同样是福利制度的产物。长期存在的城市和农村户口的二元结构，根本原因在于城市户口之上附着了许多农村户口所没有的福利。

且不说过去的商品粮、安排工作，就说现在：购买城市房产、参与摇号买房、银行按揭的资格；优质教育资源集中在大城市，学校按学区划分，可以摇号上名校，至少也可以上城市的公立学校；医疗资源也同样，好医院集中在大城市，城镇职工医保报销更加便捷，报销比例更高……房子、孩子、身子，这三件大事，甚至汽车挂牌、开网约车的资格，等等，城市户口都有着农村户口所无法比拟的优势。

如果一个城市开放户口限制，让农村人口自由迁徙大量涌入，财政将不堪重负，而且农村人将与城里人争夺有限的福利，造成他们可以享受的份额减少，或者由于人口的增多而难以保证原有的质量。

所以，附着在城市户口上的各种福利，才是户籍制度这种明显不符合平等原则的制度得以长久存在的根本原因。

现在，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许多有条件的两代人或者夫妻，正在想方设法将其中一人的城镇户口重新迁移回农村，以享受可以预见的农村福利，进一步证明了福利政策是当今户籍制度存在的根源这一论断的正确性。

三

认清了户籍制度存在的根本原因，如何消除户籍壁垒就有了更加清晰的路径。那就是，取消附着在户籍之上的所有福利，让所有人凭借自我奋斗，而不是依靠劫掠他人的福利生活。这才是一个真正人人平等的自由社会，而且会不断培养人们自我负责、和平合作、友善包容的美德。当所有附着于户口之上的福利不复存在，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变得毫无意义时，户籍制度自然就会寿终正寝。这就是我们要追求的最终目的。

但是激进的改革可能会导致社会的撕裂，遭到既得利益群体的反对和强烈反弹，使得和平受到威胁，不易得到舆论的支持。因此我们可以寻求边际上的改善，实行渐进的改革。这种渐进改革的思路就是实行福利“双轨制”。

美国虽然已经比较烂，但在这方面仍然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借鉴。他们的方法就是：让移民来，但是在取得合法居留身份之前，没有福利或者福利受限。

例如加利福尼亚州，在我们印象中是一个白左横行、高福利、移民泛滥的地方，但是这实际上是美国联邦政府乱开药方、推波助澜的结果。年，加州曾出台拒绝为非法移民提供免费社会服务的政策，被最高法院否决。由此，加州涌入大量非法移民，使该州陷入财政困难。因此加州又出台一项限制性法令，规定新居民第一年取得的福利只能相当于原来的州的数目。结果最高法院援引第14修正案“特权与豁免权”原则，认为这侵犯了人的旅行权，逼迫加州增加新居民的福利。

本来应该是州权，第14修正案将联邦权力彻底凌驾于州权之上。最高法院援引这一修正案，越俎代庖地判令人人享有“平等的福利权”，恰恰与平等的目的背道而驰。其做法实际上是增加了加州人的税收却未征得他们的同意，他们将平等原则理解成了“人人都有抢劫的平等权利”。悲哀至极！

四

借鉴加州的做法，逐步消解户籍制度的一个渐进的折中办法就是：城市居民继续享受原有的福利，农村居民可以随便进城，但是没有福利。

农村人口的进城会扩展市场合作范围，使劳动分工更为精细，因此会提升包括他们和城里人在内的所有人的福利水平。他们并没有占城市人的任何便宜，反而为城市居民的生活改善做出了积极贡献，同时提高了自己的收入水平。因此可以将其视为一种“赎买”，即不享受任何城市福利，换取城里人抛却既有的偏见，赢得他们的接纳。

这个过程中的“配套制度”就是推进市场化改革：

1、取消商品房和住房租赁市场的各种管制，减轻二手房交易和房屋租赁税费负担，让农村人可以按照市场价格在城市里自由买房、租房。

2、允许民间资本投资教育和医疗行业，农民工按市场价格购买这些服务。这并不是没有先例，农民工子弟学校在前些年曾经在各大城市出现，但是却由于办学资格的严格审批等问题被取缔，使农村人的希望彻底破灭。只要放开市场准入限制，面向各种群体的学校和医疗机构就会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满足不同层次消费者的需求。

不用担心农民工买不起房子、私营教育和医疗机构让农民工和孩子负担不起的问题。市场是以消费者需求为导向的，农民工有需求，自然就会有人想方设法迎合他们而生产。放开土地供应限制，放开市场准入，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就像街上既有昂贵的五星级酒店，又有物美价廉的各种小馆子小吃店一样，丰俭自取，人人都能吃饱饭。

可以想见，假以时日，高水平的私营教育和医疗机构就会成长起来，城市居民甚至会放弃那鸡肋般的福利，主动去花费代价去寻求高水平的私立教育和医疗服务。因为那些福利并不足以抵消排队、拥挤、嘈杂、水平低劣的服务带来的心理煎熬和损失。即使是现在，放弃免费的公立学校，而去上昂贵的高水平私立学校，在我们身边都不在少数。只要放开市场竞争，高水平的私立学校和医疗机构必然会越来越多，且价格越来越便宜。因为市场竞争机制的作用就在于，谁能够最低的价格向消费者供给，谁才能存活下来。

当人们不再依靠福利，崇尚自我奋斗的时候，政府权力自然会削减，社会风气和道德风尚也将大大好转。

五

这是一个多方共赢的方案。

首先有利于农村人。农村人并不一定想要享受城里人的福利，他们只是想赚更多的钱。要不是某些知识分子的鼓噪和“主动作为”，朴素勤劳的中国人也很少有吃国家福利的念头。城市资本密集，人均占有资本量高，因此劳动者工资高。他们在城里会赚取远高于在农村的收入，即使将来又回到农村，也能过上比过去更加体面的生活。它解决了进城农村人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可以安心在城市打拼创造财富，农村留守儿童问题也会迎刃而解，这有利于儿童成长、家庭和谐和社会稳定，避免出现人伦惨剧。

其次有利于城里人。认为农村人进城会抢了城里人的饭碗，是典型的静态思维。人是财富，不是负担。市场规模更大，分工更加细密，创造的财富就更多。农村人的到来，争夺就业机会，会使资源得到更为合理的利用，因此增进所有人福利；同时也增加了资本总量，并带来了更多的消费。农村人普遍时间偏好低，他们会更多地储蓄。储蓄是推动经济进步的动力之源，为企业扩大生产、招聘更多员工提供了可以调取的资源，最终造福于更多的城市人口。

况且，并不是放开户口限制，农村人就会一窝蜂地全部跑到城里来。就像放开生育人们也不会疯狂生育一样。人们会进行理性的判断和选择。当人们过多地来到城市，城市劳动力过剩时，反映在报酬上就是工资率降低。如果在城市务工的收入还不如在农村的收入，人们自然会回到农村。这就是一个简单的供需关系问题，通过价格这个信使的功能，自然会达到农村和城市人口的动态平衡。

另外，要知道现在进城的农村孩子，是你将来养老金的来源。不要以为你的养老金是你现在缴存、将来取出的，养老金是“现收现付”模式，你现在交的，被现在已经退休的人领走了；你将来领的，正是现在的孩子们长大以后交的。要是没有他们，你现在交多少也没用。

最后有利于政府。化解了户籍制度造成的社会矛盾，人们自由选择的机会增多，会带来城市和农村的共同繁荣，更有利于和谐社会建设，赢得人民的拥护。城市财富密集，工资率高，意味着征税的计税依据基数更大、数额更多，在低税率下税收总收入也会提高，但是却不用负担进城农村人的福利，因此就能不断减少财政赤字做到预算平衡，降低金融危机和社会动荡的风险。

更重要的是，这些配套制度“操作性”极强。它不用那些“智识保镖”皓首穷经写垃圾论文装模作样地进行任何“设计”，因为经济学原理是现成的。只要撒手不管就行了。喝茶看报，轻松又省事，何必庸人自扰？